基于天坛回音壁原理,西安交大团队拓展微腔光场调控新维度,为制备曲面回音壁微腔打下基础

北京天坛有个回音壁,声波可以沿着环形的回音壁,通过连续反射形成谐振增强,从而听到远处的微小声音。著名的英国伦敦圣保罗大教堂穹顶里的私语走廊(Whispering Gallery)也有这样的效果。

这两个地方,西安交通大学电子与信息工程学院教授李峰,都曾实地参观并亲测回音效果。他说,天坛的三音石很灵,即使人声略嘈杂,拍一下手也能听到三处回声。

图 | 李峰(来源:李峰)

据李峰回忆:“当时,在三音石那里恰巧有几个外国游客,我给他们演示了怎么玩,他们显得惊奇而兴奋。而在英国圣保罗大教堂私语走廊里,我和管理员聊了聊。我说我就是学回音壁物理的,据说这个能回声那咱们试试?她就让我走开一段距离,然后她对着墙小声说‘Whispering Gallery’,她问我听起来怎么样,我说听起来跟没有 Gallery 没啥差别。她说,那可能是游客太多了。”

总之,李峰认为还是天坛回音壁比私语走廊更“灵”。不过,回音壁模式这一物理概念最先由外国人提出,他们显然更熟悉私语走廊(Whispering Gallery), 所以就以 Whispering-Gallery mode 来命名回音壁模式,缩写为 WGM。李峰说:“我们的翻译也很霸气,叫回音壁模式,体现了中国民族特色。”

言归正传,光学中的回音壁模式与声学的原理相同,即做一个回音壁结构的光学微腔,让光波沿着微腔的边界不停地全反射,借此形成品质因子很高的模式,一般可用于制备微型的激光器、传感器、光隔离器、光滤波器、光开关等。

光学微腔的形状可以是圆形、类圆形或多边形,也能做成球、盘、环、环芯、管、棒等各种结构。

其中,圆形的回音壁微腔的特殊之处在于具备各向同性,由于它是完全圆对称的,光在圆周上各处的行为都一样。这在某些应用上会带来一些问题,比如用它来制备激光器时,由于激射来自四面八方,因此要对它进行调控。

目前来看,最成功的调控方法,是把圆对称边界做出小幅度的变形,变成一个非对称的类圆形边界。这时,光线在边界上的连续反射,就会呈现一定的规律、以及混沌并存的运动形式,并能形成回音壁模式、稳定的周期模式、混沌模式这三大类模式。

通过这些模式的相互作用,可以在小幅增加腔体损耗的情况下,实现激光的方向性输出,也能实现一些其他功能,比如微腔与波导的宽频带耦合、微腔与自由空间光的高效耦合等。

关于这类研究已有相当长的历史,从几何角度来讲,就是把圆周做一个变形,形成一个非对称的类圆边界。然后,通过计算光线轨迹形成的相图,从中观察或稳定、或混沌的各类轨迹。

上述操作过程的特点在于,由于涉及的是平面几何,哪怕光线经过千变万化,仍旧位于一个二维平面内。

突破二维体系限制,把平面变成曲面

几年前,李峰想到了另一个维度:能否突破二维体系的限制,把平面变成曲面、并通过调控曲面的形状,增加一个调控微腔光场的维度?

于是,他和团队开始建模,在球面上构建一个 Face 型的非对称类圆微腔的模型,并对射线光学和波动光学进行计算模拟。

针对射线光学,所采用的方法是计算曲面上的测地线及其反射轨迹;针对波动光学,则通过多物理场仿真软件 COMSOL 软件来建立三维模型。

(来源:Light: Science & Applications)

期间,课题组观察到一些有趣的现象:

第一,当曲面有效曲率增大时,会抬升射线的相图。当某一模式的相图抬升到一定高度时,则能把低 Q 值模式变成高 Q 值模式,从而大大减小损耗。即在平面的情况下,当空间曲率提升时,一些 Q 值比较低的稳定周期模式会变成高 Q 模式。以变化最大的三周期模式为例,其 Q 值可以变化 200 倍左右。

实际上,随着曲率的提高,这些稳定周期模式的光场分布,会慢慢地靠近边缘,这时看起来不再像是有棱有角的周期模式,反倒像是回音壁模式。

但是,它们的相图依旧保持原周期岛的特征,因此性质并未发生变化。而恰恰是这种岛状结构的稳定性,保证它们可以获取高 Q 值。

第二,回音壁模式在平面腔的时候,其相图处于较高的位置,所以其 Q 值本身就很高。随着平面变成曲面,回音壁模式里的相图位置仍在提升,但 Q 值不再提高。当曲面曲率继续增大时,回音壁模式会在相图里破碎,从而变成混沌模式,进而和“混沌海”相连。

这时的模式不具备稳定性,很容易遂穿进入“混沌海”从而引起损耗,其 Q 值也会大幅降低。即处于大空间曲率下的非对称腔,其回音壁模式是不稳定的,其高 Q 值的模式会被岛状的稳定周期模式取而代之。这也说明,模式稳定性在大空间曲率里承担着重要作用。

同时,这也是微腔光子动力学中一个尚未发现的新机制。为进一步证实上述机理,对于完全对称的圆形腔的回音壁模式,研究团队对其进行计算。结果发现,这个模式在大曲率下是稳定的,Q 值一直很高。原因在于,只要对称腔里没有混沌现象,回音壁模式始终会很稳定。

第三,随着曲率的增加,频率上的不同模式会发生重叠。这时,会形成模式之间的强耦合与弱耦合,从而产生非厄米奇异点。

(来源:Light: Science & Applications)

可以说,该研究结合了混沌现象、非厄米现象、测地线光学等,提供了一种构建光学微腔的新思路。一种新的物理机制由此被揭示,也在一个新的维度上,为回音壁微腔的光子动力学调控打下了理论基础。

近日,相关论文以《通过拓扑弯曲空间操纵腔光子动力学》(Manipulating cavity photon dynamics by topologically curved space)为题发表在 Light: Science & Applications 上。王永胜是第一作者,李峰担任通讯作者,中山大学物理学院教授刘进团队负责曲面制备。

图 | 相关论文(来源:

Light: Science & Applications)

该成果的应用前景在于:其一,可以用空间曲率来调节回音壁微腔模式的频率、损耗、光场等各因素,对于一些需要把多个参数精确匹配的系统而言,无疑增加了灵活调节的自由度;

其二,可以通过调节曲率,让这种微腔的激光在三维空间里定向发射,而不仅仅局限在二维平面。

找到一个点,发现新机制

此次课题,要从李峰回国之前说起。他曾在加拿大、法国、英国学习和工作 9 年之久,主攻方向是微腔激子极化激元。

在国外时,他使用的微腔主要是法布里-珀罗微腔。2017 年回国后不久,他去复旦大学参加微腔光子学研讨会做口头报告。

研讨会上,他发现大部分报告讲的都是回音壁微腔。现在看来,这些研究方向都是内行人早已熟知的,但对于当时的他却很新鲜。

李峰对会议内容做了详细的笔记,也结识了多位领域内的知名学者。但在当时,他并没有研究回音壁微腔的想法。

李峰表示:“不过我却想起一件事:早在 2008-2010 年,我就在加拿大做过回音壁微腔。那时,我把外延生长好的砷化物薄膜的应力释放掉,薄膜就被卷成直径 5 微米的管子,这个管子是可以支持回音壁模式的。”

在复旦开会之后,他回到西安。不久之后,博士生冯仑刚来找李峰,说他能把氮化物半导体薄膜卷成微管和蓝光微腔激光器,并展示了他们发表的一篇 Optics express 论文。

当时李峰很兴奋,说自己就是最早卷管子的那一批人。这时,冯仑刚表示自己的强项在于制作样品,但是不太擅长做光谱测试和理论分析,于是想请李峰帮忙。

接着,冯仑刚又展示了一种新器件,是卷起成荷叶状的氮化物微盘,具备发射激光的能力。这也是李峰见过的第一个曲面回音壁微腔,他说:“这应该也是世界上第一个曲面回音壁微腔。”

这冯仑刚的交谈,让李峰意识到在曲面回音壁微腔的理论研究上,还要一些空白之地值得探索。但是,对于弯曲起来的微腔来说,如何计算光线轨迹?毕竟光走的是直线,在曲面上无法做处理。

“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,后来终于想明白,那就是计算曲面上的测地线,这个方法也是我当时是独立想出来的。”他说。

但在彼时,针对曲面构造的光学器件,已有一些学者使用测地线的方法做分析。李峰说:“我当时有些孤陋寡闻,还不完全熟悉这些领域。2020 年,我在厦门大学结识了陈焕阳教授,他是个奇思妙想的人,晚饭时他拿着一个鸡蛋,欣赏光线在鸡蛋表面的测地线轨迹。”

这时李峰向他请教,才知道对方已经制备出测地线透镜等一系列光学器件,并已发表了两篇论文。

“这让我深感‘思而不学则殆’,之前觉得很有创新性的想法,也一下变得普通起来。”他说。

好在当时,李峰团队已经搞定了测地线在曲面微腔中的轨迹、以及相图的计算。而在更早之前,博士生罗筱璇已经完成平面回音壁微腔直线轨迹与相图的计算程序,借此重复了一些前人的实验结果,也研究了平面不规则的多边形腔。

接着,罗筱璇开始给王永胜同学传授经验。不久,王永胜开始自己做曲面微腔计算。而且,他很快就学会用 Mathematica 写程序,先从简单的球面和柱面做起,借此求解曲面微腔的轨迹和相图,并得到了一些结论。

例如,如果曲面可以从平面卷曲而来,那么光线轨迹、和展平以后的平面相比是没有变化的,只会造成光线曲率和挠率的变化。

另一种情况是,曲面可以满足一般意义的拓扑同胚的形变,因此不能被展平。以地球仪为例,我们无法把它的表面展成平面。所以在绘制平面的世界地图时,如果使用投影的方法,画出来的尺寸一定会失真。

在这种情况下,曲面上的测地线、无法和平面一一对应,而是会形成新的光线轨迹。最显著的特点是,相图中的各类结构,会随着有效曲率的增大而抬升。

(来源:Light: Science & Applications)

研究到这里,李峰依旧觉得深度不够。果然,根据上述结论所写的论文遭到拒稿。审稿人说,至少要进行波动光学计算,看看相图对于各模式的损耗到底是怎样的。

于是,课题组开始计算曲面微腔的波动光学。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完事,结果做了将近两年。

期间,王永胜先是学习 COMSOL,遇到难题后打算改用时域有限差分算法 FDTD,于是又从头学习 FDTD,结果还是不行。

这时,只好重新启用 COMSOL,最终可算完成建模,并对不同曲率稳定周期模式的 Q 值进行计算。借此他们发现,Q 值在随空间曲率提升的同时,会有很多突然的下降点。

后来,王永胜发现下降点的地方,也是和其他模式在频率上交叉的地方。李峰认为,这是模式之间的强耦合造成的。之后,他和团队证明了这些强、弱耦合的情况,也找到了非厄米奇异点,借此发现了新的物理机制。

对于不同的腔型结构、曲面结构、调控机制和器件设计,课题组还希望得到一个更为普适的、关于非欧几何空间回音壁微腔的规律,也希望能做出更好的曲面微腔样品,以及基于变换光学等效去制备平面微腔样品。

(来源:Light: Science & Applications)

开眼界,要趁早

另据悉,在北美和欧洲留学&工作将近 9 年之久,其中在欧洲的时间最长,这极大影响了李峰的职业观。

他说:“我读博的研究所 CNRS-CRHEA,位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大区的蔚蓝海岸,是人间天堂一样的度假胜地。我的博士导师 Jesus Zuniga-Perez 研究员和我亦师亦友,他把学生真正当作人才来培养,而不是实验室干活的劳力。”

Jesus从不因为科研不顺批评学生,他认为这应该由导师和学生共同解决。反倒在李峰没有掌握的该有的知识和技能而胡说乱讲时,他做出了严厉批评。在李峰写博士学位论文想懒省事时,Jesus 也批评了他。

博士期间,李峰所做的实验主要基于自己的想法,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不靠谱。但是Jesus没有阻止,而是让他尝试直到成功。

李峰认为,如果有条件还是要留学。虽然目前国内的科研水平已经大幅提高,甚至国外的科研条件未必比国内的好。

但是,去国外看看不一样的世界,在年轻的时候开眼界,和到了一定年龄诸事缠身时是不一样的。

他表示:“如今我在工作中,基本承袭了我在欧洲学到的经验,我很关心学生在学习和工作中是否感到愉快,并及时解决可能出现的情绪问题。”

面对学生他会以鼓励为主,发现问题时慢条斯理地做沟通,批评时也从来不说伤人自尊的话,确保对学生人格的绝对尊重。

他说:“要让学生既能学到知识和能力,又能感受到科研的乐趣而不是痛苦,这样才会觉得未来充满希望。”

参考资料:

1.Wang, Y., Ren, Y., Luo, X. et al. Manipulating cavity photon dynamics by topologically curved space. Light Sci Appl 11, 308 (2022). https://doi.org/10.1038/s41377-022-01009-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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