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天:花莲——台北
昨晚住花莲民宿,到云上太阳民宿时,天已全黑了下来,只看得见是一幢四层的小楼,立在空旷的土地上,惟有风声和虫鸣及天空中的星辰陪伴着它。四围黑黢黢的,看不见灯火,更看不见行人,可以感觉到这里是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。我们的房间在三楼,设施很简单,两张床,一张桌子,一个小小的卫生间。冲了澡,临睡前在心里告诉自己,明天一定早起,去看日出,去看周围的景色,这可是台湾行唯一一次住民宿的体验,千万不可错过去。半夜睡梦中,都在惦记着这件事。醒来,天色已微亮,简单收拾了一下,就推门出去。下了楼,顺着民居门前的小路朝右走,不多远,是个岔路口,左边杂树、庄稼、蔬菜,绿森森,杂七杂八种了一大片,且杂草丛生;右边是香蕉林,大串大串青色的香蕉挂在高高的枝头。我拿出手机,想自拍一张和香蕉的合影,却没有成功,只拍到了香蕉树的一半。真没想到,香蕉树会这么高大。极目远眺,右前方,我认定是西南方向,有山远远的从宽厚茂盛的香蕉树叶子后冒出来。突然,我发现了异样,山的顶竟然是纯正的金黄色。我的心恍惚了一下,知道那是太阳照在山顶上的缘故。辽阔的大地上,随时都可能出现奇幻异景,而太阳,有最传奇的神光,在它的照耀下,万事万物都可能发生天翻地覆般的变化。站在土路上,四面望了望,却辨不清方向了。如果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东方,那我身后应该就是南方,但我感觉却像是北方。或许,这就是在异地的感觉吧,不仅仅有不一样的风景,方向感也会小小的失误一下。
鸟儿的叫声,从身旁的树林里传出,连续不同的几种声音,此起彼伏,在这个清晨特别的清晰,似乎被缓缓升起的太阳抬升到空中,婉转而清灵。露水很重,如透明的珍珠,从高高低低的叶子上滚落到地面,打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我最先以为是下雨了,禁不住喊出声来,路过的一位姐姐看到我兴奋的样子,忍了忍,终是说出“露水”两个字。我看她一眼,又看一眼树林子,是说给她也是说给自己:还真是露水,脚下踩着的路面都是干的呢。说是八点开饭,大家拖着行李箱下来时,餐厅的门开着,但里面的厨师还在忙,饭菜并没有好。餐厅A字型的房顶和一人多高的围墙只起着遮阳挡雨的作用,四面都是通透的,做起饭来,油烟一定很快就会随风散去。大家都在楼下等着,咖啡的醇香传出来,亲近了一下身边的人,很快就飘远了。楼前一棵高大的树,几乎和四层小楼齐平,一楼白色的门,三楼四楼的阳台是绿色的围栏。餐厅对面有休闲桌椅,旁边还挂着两架秋千。我试着坐上去,视线一下低下去,或许因为自己个子高,腿离地面太近了,无法用力蹬起来,只荡了几下,便赶忙站起来。等了近二十分钟,早餐总算做好了,虽然很简单,但环境很好,心情也就好起来。十几张咖啡色的四方桌,看似不规不矩地乱摆在那里,实则经过精心设计。进门右边摆着一架黑色的钢琴,琴台被擦得油光黑亮,最有意思的是上面立着一张硬纸板,写着:初学者请勿试弹。想来这架琴必是被生疏的手骚扰过,老板娘爱惜不过才狠心写下这样的字。再往里走,我竟然惊奇地发现靠墙的地方立着一个近两米高的木质书柜,最上一层满满摆放着的是金庸的全套武侠小说,最下层是各种国际时尚杂志,高低厚薄花花绿绿挤在一起,中间是日本独具特色的漫画书。可以看出,这是一个接受世界各种文化流派的书柜,并没有因为远在郊外而隔绝与世界的联系。书柜和钢琴间的墙角,一棵树绿荫荫的枝蔓直伸到屋顶,树下两只可爱的长颈鹿玩具,形象逼真到如同复活一般,一只伸着长长的脖子,似乎在亲吻树枝上的叶片,另一只在亲吻同伴的长脖子。
我们的旅行车就在餐厅前面的草地上停了一晚。露水让小草呈现出半透明碧色,似乎更多的吸收了天地间的精华。不知道我们的车子开走后,被车轮碾压了一夜的小草,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有的生机。我有些恋恋不舍,只是想想“花莲云上太阳民宿”这个称谓,心里都会升起一种美好而幸福的感觉。车子已经发动起来,民宿的老板娘站在车下问大家,谁的房间钥匙没留下?一位男旅客难为情地站起身,手里举着钥匙从车窗递出去。大家就笑,说他有想法,定是看上了老板娘,所以不想离开,特意留下了钥匙,准备晚上再偷偷跑回来。那名男旅客也很配合大家,虽红了脸,却说道:的确是这样,看老板娘多漂亮呀!哪个男人不动心呢?满车的人都笑起来。我望向车窗外,老板娘正站在小楼前的空地上挥手和大家告别,白色的T恤衫,黑色的背带裙,长发飘飘,唇红齿白,气质果然出众,正如这幢小楼一般,独立,时尚,大气。日本侵略殖民时期,台湾当局沿东海岸修筑了一条临海道路,为省道台九线的其中一段。 1932年5月公路通车,于战后改名为苏花公路,1990年10月25日改为双向通车。北方起点是宜兰县苏澳镇,南方终点是花莲县花莲市。公路全长118公里,多是蔚蓝浩瀚的太平洋经年累月的叩击着另一边的峭壁悬岸,间或蜿蜒进入平坦河口三角洲腹地。也正因为这美丽的风光,很容易让人沉浸其中,稍不留神就会发生车毁人亡的惨剧,而在大雨或台风过后更会出现坍方,致使这里发生过的车祸多到不胜枚举,尤其东澳到南澳之间的一段路,被称为“死亡12公里”。台湾旅游局鉴于此,规定了所有的旅游团队从花莲到台北,一律乘坐台铁列车。毕竟,比起优美的风景,生命更值得珍惜。
我没有想到从花莲到宜兰会有一小时坐火车的体验,这让此次台湾之行的旅行氛围更浓厚一些,就像一位正渐渐接近暮年的老人,突然被告之她将要再次体验一下自己十八岁时的生活。这样重复的体验无疑是幸福的。当花莲火车站出现在我面前时,它并没有显现出与大陆火车站的不同,一座有着青灰色瓷砖外墙并不算很高大的建筑,顶着“花莲火车站”这五个大字,几扇敞开的大门,供来来往往的人进出。当从阿坤手里接过车票,我小心翼翼把它攥在手心,它太小了,小到出乎我的意料,像是大陆的公交车票,土黄色,窄窄的一片,比大拇指大一点点,只是要厚硬一些,上写着“台湾铁路局” 下面是日期及车次,2018.11.06,復兴683次,新城→苏澳新,然后是发车时间和座位号。10.40分开车,时间有些紧张,我们跟在沉默不语的阿坤身后,呼吸声中流动着的惊喜和脚步声里传出的匆忙交织在一起,给了我一种异样的感觉。人流中,阿坤不算高大的身影时常被其他旅客所遮挡,当我看不见他的时候,心里便产生了一种茫然感,似乎迷失了方向和目的地。有时候,那些原本和自己不相干的人,在某一特定的时间段,突然会占据你的思维,让你不由自主把他当成你的依靠,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几天时间。阿坤如此,文杰也是如此。上车之后,发现座位和大陆不同,左右两边各两座,就显得宽松很多。我找到自己的21号,叶子是20号,她在我的前排。坐在我旁边的是文杰的同伴小勇。车一启动,小勇就笑着对我说:让你老乡陪你坐吧,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,好好聊聊你们的石河子。
当高高大大的文杰坐在我身边轻声告诉我,他1989年到1991年曾在石河子服役时,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。那三年,我也正在石河子工作和生活。从新疆到台湾,隔着多少的路程,谁也无法丈量清楚;从十八岁再到四十八岁,这三十年的光阴,每个人都经历着生活的磨练,过着不同于旁人的生活。而在这座小小的岛上,能遇见曾在家乡生活过的文杰,无疑是上苍赐予我的特殊惊喜。石河子,安集海,第二毛纺织厂,六路公交车,防空洞,南山煤矿。当这些熟悉的名称从文杰口中吐出时,立马就能引起我强烈的共鸣。那时,我们都是十八岁,正是最好的年纪,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:那一年,我十八岁有着最好的容颜而你,也正值青春年少某一天的清晨你正从我门前过而我,却不知去了哪端……或许文杰本身就是个细心人,也或许在得知了我是新疆人后,才得到了他特殊的关照。只是,从此不会再见,无论是哪一种原因,也无论文杰是否能看到我的这篇文字,在这里,都向文杰道一声感谢。